報載:中國社科院社會學所所長李培林認為,國民對收入分配秩序的認同問題是比較重要的:“中國認為自己屬于中層的還不到40%,認為自己屬于中下層、下層的占了將近55%,全世界都沒有像我國這樣的調查結果。當時我們把這種現象概括為階層認同偏下。”
其實,這個問題大約在十年前就已經提出。關于“中產”,中國的特殊國情是:與世界各國的民眾對“中產”趨之若鶩迥然不同,也與世界上眾多媒體或學者對中國“中產”的成長寄予厚望正好相反,中國人對“被中產”、“不中產”的興趣甚濃。
為什么中國人對“中產”不感冒,也許與上層對這個詞的態度有點曖昧相關。雖然在媒體上、在學術界,大家可以對此討論得熱火朝天,但這個“舶來”的名詞一直在中國社會中沒有得到官方的正式認可,甚至有點“三非”的嫌疑。這一次,李培林教授也還是用了兩個社會學術語——“中層”和“階層認同偏下”對這一現象進行了概括,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中產”這個也許有點敏感的概念。
說起來也很好玩,如果我們查《新華詞典》,“中產”這個詞被釋為“中等財產的人家”,而另一個從改革開放以來在中國用得最多,且被賦予濃郁夢幻色彩的名詞——“小康”,則被釋為“指家庭經濟較寬裕,過著中等生活水平的生活”。兩者之間,雖然看家庭(人家)的角度有所不同,前者強調著“財產”,后者強調“生活水平”,但關鍵詞恐怕都是“中等”,而且“財產”和“生活水平”之間的密切關系,想必是毋庸贅言的。
歷數我黨歷史上的光輝時刻,其實都與“財產”相關:從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的“打土豪、分田地”,到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的“土地改革”,再到改革開放時的“包產到戶”,不都是為了幫助人民從無產到有產嗎?在2000多年前,孟老夫子就諄諄教導我們:“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而今的社會分配方案,已經討論了8年了,還是“只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不知在哪里糾結得很。不消說,全國人民都當大富豪肯定是不行的,人民大眾也根本就沒有這個奢望。所以,如若有個“中等財產”或“中等生活水平”,肯定就像《詩經》中所說,“民亦勞止,汔可小康”了。從這個意義上說,“中產”即“小康”,而“全面小康”就是我們既定的要在2020年實現的偉大目標。
在李培林教授的話語中,可以感受到一種焦灼之情。社會學家從專業知識出發,對未來發展看得很明白,如果民眾都不“中層”或“中產”起來,恐怕“小康”就會成為一堆枯燥乏味的數字,而不是明亮鮮活、生猛躍動的生活。再看得遠一點,一個穩定的社會必然是“橄欖形社會”而不是“金字塔形社會”。如果長此以往地“不橄欖”,那么社會穩定就只能靠強力“維持”了。
對于“階層認同”,社會公眾總是有從眾心理的:如果一個社會以“中產”為主,而且“中產”被認為是社會中堅,那么大家就都愿意聚集到“中產”的旗下。只要有個穩定的職業,有份穩定的收入,那就樂滋滋地向“中產”靠攏。如果一個社會中下階層居多,占到70%或以上,而且只見物價漲而工資不長,對未來的預期不明朗,那么大家也就會熱衷“階層認同偏下”,唯恐脫離大多數。因為此時“向下”是水,“向上”是舟,而一旦水發怒是無理性可言的。
8年了,社會分配方案一直在反復斟酌尚未出臺,用樣板戲中的經典臺詞表述,已經是“別提——它了”。分配不公已經使社會心態極度扭曲,現在社會上有一部分人,已經不是在“仇富”,而是“仇”所有比我掙得多的人。網上曬收入,可能你說一個月掙4000元,就會有挨罵的可能,因為大多數人只掙1000元—2000元!你說,你敢“階層認同向上”嗎?(唐鈞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