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參事張抗抗：道德淪喪是社會內在結構解體的先兆

　　國務院參事張抗抗

　　編者按：

　　2012年全國兩會，人民網(wǎng)與國務院參事室合作推出“兩會深閱讀”欄目，邀請參事就當前熱點問題發(fā)表意見建議。近日，國務院參事、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張抗抗圍繞“社會道德”話題，就社會道德的建立、目前存在的問題、促進完善建設的方法以及相關熱點問題進行了解讀。

　　社會道德現(xiàn)狀堪憂急需重整

　　張抗抗認為，公眾目前對社會道德的現(xiàn)狀是不滿意的，比如在家庭關系中虐待老人、棄嬰拋妻，在社會上爾虞我詐、唯利是圖、冷漠自私等等，有些極端的案例已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很難相信這個古老的文明之邦，會變得這樣無恥。道德淪喪是社會內在結構解體的先兆。

　　張抗抗表示，人們都在關心這個話題，說明我們仍然愿意正視社會道德，還抱有挽救、補正、修復的希望。道德是在人類族群形成過程中逐漸建立的。人類永遠處于善惡相爭相搏的內心掙扎之中。作為禮儀之邦的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和倫理觀依存于兩千年的儒家學說，曾經(jīng)提出“存天理，滅人欲”的極端理念。但進入現(xiàn)代社會，多種思潮融匯碰撞，當代人的道德觀受到新的挑戰(zhàn)，價值觀多元混亂，急需重整。

　　六十年來道德標準的起落需要追根究底

　　張抗抗說，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有其深刻的內涵。建立在深厚文化根基上的道德觀才能持久穩(wěn)固。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作出了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的決議，這正是重建良好社會道德風尚的一個契機。回溯歷史，我們應該從以往的教訓中吸取經(jīng)驗。

　　新中國成立后的前三十年，官方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強調極端的“公德”，即個人無條件服從集體，集體服從國家。把國家和集體的利益放在最高位置。一旦違反這個標準，任何個人的私欲都是被視為不道德的。例如對物質生活改善的向往、男女私情，都會被視為資產階級思想受到懲處。那時的口號有“毫不利己專門利人”要求每個人都成為道德圣徒。

　　但為什么曾經(jīng)苛刻到“置人于死地”的道德要求，到當下社會如此不堪一擊呢？因為那種強加于人、虛假偽善的道德標準，違反了人性。比如“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完全否認了人性利己的本能，混淆了利己與利他的界限。到了文革時期，以革命的名義打砸搶、武斗、毀壞公物，家庭親情倫常喪失、親友互相揭發(fā)，見死不救，口是心非，說假話、做壞事。人性之惡全面爆發(fā)，各種慘無人道的無恥行為被視為“革命行動”。文化大革命毀壞了中華民族幾千年傳承的美德，那是中國歷史上道德破壞最嚴重的時期之一。到了20世紀70年代末，步入改革開放初期，社會道德逐步復歸到正常的軌道，尊重個性，解放思想，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道德重建階段。但進入90年代，商業(yè)的沖擊激發(fā)起人性的貪欲，腐敗現(xiàn)象愈演愈烈，導致了民眾的信任喪失。傳統(tǒng)道德無法與現(xiàn)代性對接，現(xiàn)代文明尚未建立，普世價值受到一部分人的質疑抵制，因而，中國當下的價值觀、道德觀陷入了更大的混亂與失序狀態(tài)。

　　道德重建須與時俱進

　　張抗抗認為，道德是文化的一部分，文化是建立在經(jīng)濟形態(tài)上的，新的經(jīng)濟形態(tài)必然會逐漸造就民眾的現(xiàn)代道德觀。對于道德的倡導，社會學家、文化部門和公共部門，需要實事求是地深入研究，今日中國如何完成道德重建？在一個缺少宗教精神的國度，對民眾的道德引導應該更貼近日常生活，要從“利己利他”的人際關系的現(xiàn)代理念入手，要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換位思考，把主流價值觀和每個個體聯(lián)系起來，避免空洞的口號式宣傳，在情感上激發(fā)人性的善念。道德重建是一個整體性的文化“工程”，公德須與廉政配套，私德要與美育、仁愛結合。商業(yè)道德和職業(yè)道德更需要清明公正的社會和學術環(huán)境。全民的社會道德完善，與政治體制、經(jīng)濟形態(tài)、教育水準是一個整體。互相制約，互相促進。惡劣的社會環(huán)境很難養(yǎng)成有德行的人。

　　中國土壤如何滋養(yǎng)“中國好人”？

　　張抗抗表示，現(xiàn)在倡導學雷鋒，這是中國本土化的道德引導。但是社會環(huán)境不同了，學習雷鋒不能照搬20世紀60年代雷鋒事跡，不可簡單化，要弘揚的是雷鋒精神。不要將做好事功利化，更多應該去提倡贈人玫瑰手留余香的美感。當你遇到需要幫助的人，遇到緊急情況時“助人行善”，成為一種本能的反應，那么“道德”就是你的內在精神需求，而不是外界強加于你的戒規(guī)了。她回憶：“比如有一次，我把手機忘在酒店洗手間了，等到我想起來趕回去找的時候，心里不抱希望，卻驚喜地發(fā)現(xiàn)已有人交到前臺了。雖然我由于時間關系沒有來得及向交還手機的人當面道謝，但是心中非常感動，在這里也通過人民網(wǎng)，向那個拾到我手機的好心人，和所有拾金不昧的好心人致敬！”。

　　張抗抗說，如今做好事，常常會被人誤會為作秀。這種對“善行”的質疑甚至比惡行更糟糕，是對德行善舉的自我心理消解。現(xiàn)在媒體報道的中國好人，我看了也很感動。要讓社會知道這些人的故事，他們大多是普通人，做好事的動機單純，感情質樸，不求回報。要多多宣傳他們，讓做好事的人受到鼓舞，讓社會看到希望，給人積極的力量。張抗抗建議，報刊、電視、廣播、網(wǎng)絡等媒體還應更多進行有關道德重建的現(xiàn)代理念，普及性宣傳從公民教育入手，讓更多人懂得，在一個多元社會中，他人的自由是個人自由的前提，必須搞清“群”與“己”的權利界限，處理好“小我”與“大我”的關系。社會道德水準與個人道德完善是一種共生互動的有機體。

　　國務院參事張抗抗簡介：

　　張抗抗，1950年7月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第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現(xiàn)在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從事文學專業(yè)創(chuàng)作，國家一級作家，累計發(fā)表短、中、長篇小說、散文共600余萬字，代表作有《北極光》、《隱形伴侶》、《赤彤丹朱》、《情愛畫廊》等，多次獲全國各類文學獎項，多部作品被譯成英、德、法、俄、日文介紹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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