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糊涂的“啟示”值得探究

　　最近有點糊涂。天氣熱固然是原因之一，老朽了也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原因是每天讀報。會讀報的人，能從字里行間讀出微言大義，看出前五百年，后五百年。我做不到，因此就有點糊涂。

　　讓人糊涂的例子很多，都是從報上讀來的。7月8日，《京華時報》A44版報道：由王才濤執導的獻禮片《國父孫中山》舉行國內首部電影在線虛擬發布會，將于今年10月隆重獻映。演員熊乃瑾、田亮、何潔等角色造型首次曝光。發布會借助微博這一平臺，通過一連串臺前幕后的信息發布以及與主創明星的互動交流，擺脫常規發布會自說自話的模式，調動了網友的積極性。

　　起初我以為是報道臺灣地區拍的這樣一部電影，因為只有臺灣現在稱“中華民國”，稱孫中山先生為“國父”。大陸從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國號改了，“國父”也自然不叫了。但我們似乎至今還不曾把我們的某一位領袖稱為“國父”，這有謙虛的原因，也可能有我們習慣上（認識論）稱“第一代領導集體”，有意不搞“個人崇拜”，不突出個人的原因�！秶�父孫中山》不能省略“中華民國”4個字，否則，至少容易產生歧義，讓我這樣出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人大感困頓。

　　7月17日，《南方都市報》發表評論《杜月笙擔任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的啟示》，21日出版的《南方周末》在“一周高論”欄中摘發此文，更讓我大惑不解。文章說：“在人們印象中，杜月笙是民國年間上海灘黑社會老大，而紅十字會則是全球性慈善機構。既然如此，杜月笙怎么會擔任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并將‘人道、博愛、奉獻’的紅十字精神發揚光大呢？”文章接著說：“在上海三大亨中，杜月笙會做人。他常把開賭場、販鴉片得到的不義之財用在與社會上層人士交往和對社會底層的救助上。多年來，他總是買下大量預防傳染病的藥品，送到浦東老家免費發放。遇到天災人禍，他要組織賑濟救助；遇到勞資糾紛，他會維護工人利益�！苯酉聛�，文章從1937年8月日軍進攻上海，杜月笙以紅十字會副會長名義聯合各團體救護受傷軍民，募集錢款、物資送到前線，談到紅會撤到漢口杜月笙成立臨時救護委員會，將專業人員組成醫療隊奔赴前線�！爸量箲鸾Y束，中國紅十字會救護的軍民總數達到260萬人�！�

　　“啟示”一文未提中國紅十字會當時的會長是何人，也未提副會長有多少人，把抗戰時期紅十字會的功績一股腦兒記在杜月笙賬上。實情如何，有待考證。最好是由中國紅十字會或研究這方面歷史的人提出更為全面、詳實、準確的史料。作者要告訴人們的“啟示”如下：“中國歷史奉行所謂‘小政府、大社會’的制度模式，縣級以下的管理完全依靠社會力量。在這方面，地方鄉紳、民間社團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即便是在租界林立的上海也不例外。杜月笙與青幫、恒社以及中國紅十字會的關系，都充分說明民間社團在和平時期有維護社會穩定的功能；到了戰爭時代，則有募集錢物、團結民眾和一致對外的作用�！薄赌戏街苣�》的編輯果然大受“啟示”，不僅在文章上面印上“這些聲音值得記住”一行字提醒讀者，文章后面還特別說明“推薦理由”：“在民間主導的模式之下，黑社會老大也可以有天使一樣的作為；在官辦和權力壟斷模式之下，也難免出現抵御不了誘惑、被腐蝕的案例。像慈善這樣的社會事業，在什么樣的機制上運行比由誰來主持更重要。”

　　近一個時期，“小政府、大社會”的呼聲很多，要求開放民間社團參與社會管理的呼聲也很高，我很注意這方面的信息，也看到一些“不倫不類”的東西。“啟示”一文，把中國歷史上的黑社會老大搬出來，能夠證明什么呢？果真青幫這類“民間社團在和平時期有維護社會穩定的功能”？作者最好讀一讀美國歷史家學會會長魏斐德博士撰寫的《上海警察（1927-1937）》一書，那里面有大量史料披露，蔣介石“政府與黑社會達成的聯合，即同意青幫壟斷鴉片的貿易，作為后者反共的報償……”“青幫和警方差不多是聯手促使流氓反對中共領導的工會，而支持蔣介石，因為蔣介石不僅任命了聞人們作為他在上海的‘地方特別顧問’，又許諾承認青幫的鴉片壟斷。”4·12政變就是“蔣介石的親信楊虎率領的正規軍和便衣在幕后支持青幫流氓”打頭陣的。1927年4月14日，由陳群指揮清黨�！瓣愂菑垏[林的秘書，杜月笙的拜把兄弟，楊虎的朋友。杜月笙把手下的一個青幫頭目芮慶榮借調給陳群，由芮指揮（清黨）委員會的行動隊。在上海整個4月有4000名左派分子被殺，白色恐怖蔓延到的其他沿海城市，也有數百名被殺。”“啟示”作者只看到了杜月笙開賭場、販鴉片“救助”社會底層少數人的表面，而《上海警察》則用大量史實證明造成大量“社會底層”的原因就是青幫流氓開賭場、販鴉片的這種有組織的黑社會犯罪結果。國民黨反動政權被推翻，原因之一是政府和黑社會搞到了一起，政府讓黑社會干壞事，黑社會替政府干壞事，最終黑白不分，一起倒掉�！昂谏鐣�老大也可以有天使一樣的作為”，無論是“在民間主導的模式之下”，還是在政府管理的模式之下，都是一種對人民的欺騙。離開人民當家作主的政府，離開健全完善的法律制度，任何社團都有可能走向黑社會，任何黑社會老大不管某個人或某個特定歷史時期如何“有天使一樣的作為”，但黑社會整體永遠不可能“有天使一樣的作為”。